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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家天地? 原创】刘晓燕:逆流成河(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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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白茆洲人说:玩龙玩虎,不如玩土。就那么一锹深的土地,承载着十万人的生活,长满庄稼、树木和花草,到处绿意盎然,生机勃勃。 沙垅村的沙土比别处
白茆洲人说:玩龙玩虎,不如玩土。就那么一锹深的土地,承载着十万人的生活,长满庄稼、树木和花草,到处绿意盎然,生机勃勃。
沙垅村的沙土比别处多,村前村后都是厚厚的青沙,沙垅人不穿雨靴,下再大的雨,雨一停,地面就干了。1979年春天我读小学一年级,学校是一个教学点,建在沙垅村西,依着北冈河,五间土墙瓦房,泥土地面,东西是一二年级教室,中间是老师的办公室,老师有时是两个,有时是三个,附近八个自然村的适龄儿童在此上学。
教室里有一条长长的木船,船底朝外,斜靠在左墙上,两头拉了粗绳索固定。同学们蹲下身,从船头或船尾狭窄的缝隙中钻进去,在立起的昏暗的船舱里睡觉、摸瞎子、过家家。有天,杨糙子(不记得他的大名了)把一只癞蛤蟆放到女老师的抽屉里,女老师抹着眼泪罢课回家,男老师怒火冲天,要扒杨糙子的皮。杨糙子躲进船舱里,任凭老师如何哄吓利诱,都不出来。老师派两个精干的男生钻进船舱实施抓捕,自己回办公室了。
全校两个班的学生挤在一年级教室,船舱里乒乒乓乓,伴以尖叫咒骂,船体一阵阵震动,灰尘簌簌。每个人都兴奋得跃跃欲试,一些男生拥到船前,捶着,敲着,用笤帚、板凳砸,又不知碰到谁,撕扯起来,攻打起来,一时,咚咚,轰轰,啪啪,嘭嘭,鼓角争鸣,刀光剑影,喊叫声四起。
土墙泥地的教室里,尘土们早已按捺不住,一粒粒、一缕缕、一股股、一阵阵,跳跃,翻滚,升腾,在光柱里肆意扭动着,织成厚毡子,将我们裹在其中。瘦弱的我被人踢,被揪散了辫子,被推搡到一角,被踩踏。我奋力从自己的身体里挣扎出来,爬上一块缓缓上升的灰毡子,站在空中俯视。每个人脸上纵横的汗水、鼻涕、污渍、兴奋的瞳孔、张开的嘴巴、头发上的草屑纸片、挥动的手臂历历在目,可是,听不到任何声息,仿佛是一部默片。
在我即将飘向茫茫天际之时,老师掐我的人中,把我抱到北冈河边清洗。同学们沿北冈河河岸站了一溜,洗眼睛洗鼻孔洗耳朵,洗手洗脚,掬水喝,撩起水泼向别人,笑语喧哗。杨糙子洗着胳膊上的血印子,咝咝地吸气,老师顺手抠了一撮淤泥给他抹上,杨糙子欢喜地叫:不疼了不疼了。
我们在北冈河里清洗、止痛、还魂。
从那时起,我知道人是有灵魂的,我没跟人说,说了人们也未必相信。而且我觉得关于灵魂的事是神圣的隐秘的,不可说,说破就不灵了,就是不敬。阴天,看着满天的乌云,一层又一层,我总觉得那是铺天盖地的灰尘,每一层上都有无数的灵魂在窥探大地。
“杨糙子事件”后,我的人生有了难言的幽微,思想开始复杂。
尘埃尚未落定,夏天到了。北冈河两端通长江,平时,河水静静地缓缓地由北向南流淌。到了汛期,流向改变,浑浊的河水南来而北下,裹挟着泥沙、枝叶和碎木片等,滚滚而汹汹。许多简易的小桥被冲毁,一些坡埂坍塌。长江边长大的孩子没有不会游泳的,但汛期,没有谁敢掉以轻心,大孩子们自己拄着棍子摸水,小一些弱一些的孩子,由大人背着过河、过沟、过坝,送到学校。
1979年汛期,我们村经常有孩子落水,都被救上来了。只有一个孩子死于水中--不是一个孩子,甚至不算一个真正的人,是个胎儿。胎儿的母亲跌入北冈河中,被河水冲到小江口,横在芦苇丛中。打捞尸体时,小江两岸的人都去看,远远地,只见水面上一团白花花的东西,奶奶一把捂住我的眼睛,将我拖回家。
那个溺水的四川女人,是被老光棍“小眼睛”买来做老婆的。“小眼睛”小脸小身材,一双眼睛像随意掐出来的指甲印。那个年代,娶不起、娶不到老婆的男人们,委托人贩子从遥远的川贵地区买女人。
这个女子二十岁左右,个儿不高,微胖,眉目清秀,白茆洲的女人向来以皮肤白著称,这女子比白茆洲女人还白,大家惊讶于她的好看,又替她叹息。
人们问她叫什么、多大了、老家在四川哪里,她一言不发,众人便叫她“四川佬”。
“四川佬”每天都会到河边淘米洗菜搓衣刷鞋,有时拿一个碗一双筷子,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拿,只是洗洗手,将脚伸进水里摆两下,静静地站在河边看水。村里人说她太爱这条河了,推测她在四川的深山老洼里长大,哪里见过这么美丽的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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